弒兄弒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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弒兄弒母
從慈安宮出來已到了亥時，街巷間僅剩星星點點的燭火，
皓月當空，萬裏清光，容瑾的身影猶如飛鳥，以閃電之速躍過高空，往公主府的方向飛撲過去。
他輕盈地落在了少女寢殿的屋脊上方，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到琉璃瓦上，細細長長的，猶如鬼魅一般。
自她離開，他確確實實成了無魂的鬼魅，睡不安，吃不好，哪怕張慕給他開了安神的藥湯，他也一碗碗將那藥湯喝下去，但一挨著枕頭，一想起她，無論如何便也睡不著了。
此時府中影影綽綽，檐角的紗燈在黑暗中散發出一片朦朧的微光。
他屈膝坐下，在夜色中深吸了口氣，繼而擡手以極輕的姿態揭開了屋頂的一片琉璃瓦，他太想她了，想看看她。
或許什麽也看不到，但至少能通過那方孔洞聞一聞她的氣息，如此，也就算看到她了，也就算貼近過她了。
而讓人驚喜的是，當他移開琉璃瓦片時，竟意外發現少女還沒就寢，正拿著帕子坐在榻前埋頭做女工呢，旁邊還站著一名婢女。
燭火的光亮太微弱，他看不清她的臉，但能看到她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，烏發披肩，一副慵慵懶懶的模樣，嘴裏還時不時地要嘀咕幾句，那聲音脆生生的、黏膩膩的，他聽著心頭一暖，好似又回到了從前一般。
少女對自己繡的圖案並不滿意，“圓圓，你說我繡的這個荷葉像不像荷葉？”
圓圓向來擅長女工，上前幫著看了看：“這個針腳要是再往這邊挪一挪就好了，看上去就更自然了。”
“那我再改。”少女揉了揉眼睛，毫不洩氣。
圓圓軟言相勸：“三公主，夜都深了，做女工傷眼，要不還是白日裏再學吧。”
少女撅起嘴，看了看自己繡的四不像的帕子，幽幽嘆了口氣：“罷了，這個你幫我改，明日我再重新繡一塊帕子。”
“是，那三公主快些上榻。”圓圓說著便轉身去鋪床。
少女張開軟乎乎的唇瓣扯了個大大的哈欠，又揉了揉眼，終於放下手裏的帕子，心緒仍是不大爽利：“明日我一定要學會，到時定能比‘那個人’繡的好。”
屋頂上的容瑾略略一怔，少女口中的“那個人”就是指自己吧？
自分開後，他學會了喝甜飲子，她卻開始像他一樣繡帕子，他們好似都活成了對方的模樣。
屋內的圓圓扭頭看了眼主子：“那個人是誰呀？”她對女工出色的人倒有幾分好奇。
少女撅了撅嘴，“沒有誰，我隨口一說而已。”說完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榻上，腦袋埋進枕頭裏，不吱聲了。
圓圓見主子已躺下，這便熄了屋內的燭火，踏著碎步出了寢殿，並關上了殿門。
夜，又變得悄無聲息了。
她在榻上靜靜地躺著，他在屋頂靜靜地蹲著，一上一下，近在咫尺，卻也遙不可及。
如此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，直至他估摸著她已進入夢鄉時，才稍稍挪動身體，湊近那方孔洞，重重地嗅了一口屋中的氣息，其實他什麽也沒嗅到，但就當是嗅到了她的味道吧。
之後，他輕輕地將琉璃瓦覆歸原處。
頭頂的月色更皎潔了，有幾顆閃亮的星子在月亮四周探頭探腦，猶如曾在他後院的門廊下探頭探腦的少女。
他再次坐到了屋脊上，輕輕從胸前掏出太後給他的那枚軍印，在霜色月光下，軍印表面散發出一層淡淡的金色，上方有個小小的虎頭浮雕，方形底座上則刻著太後的姓氏“鄒”。
虎頭軍乃是多年前太後借用洛庭玉餘部籌備的一支軍隊，十萬之眾，所向披靡，憑印調軍，認印不認人。
有了這枚軍印，他便向前邁進了一大步，記得燕帝曾許諾他，只要他為其奪得軍印，便允許他迎娶三公主，燕帝當真是小瞧他了。
他誓要拿著這枚軍印顛了燕國皇權，再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她，哪怕到時她不願嫁了，他也能安安穩穩地將她護在身側。
想到這兒，他不禁彎起了唇角，繼而枕著手臂躺下來，以屋頂為床，以天空為被，如此一直躺到天蒙蒙亮時，才借著昏暗的晨色起身離去。
這一夜，在她的屋頂上，他竟第一次睡著了。
慈安宮裏，太後也在天蒙蒙時醒來。
昨晚咳至半夜，不過才瞇了兩刻鐘，這會兒她又睡不安生了，咳了幾聲，嘴裏喚著“周嬤嬤”。
周嬤嬤擔心主子的咳疾，也沒回屋歇息，不過是在殿內的躺椅上瞇了一小會兒，聽到主子的喊聲，她立馬驚醒了，起身行至榻前：“太後，你可還好？”
太後喘了口氣，面色甚是憔悴，一把拉住她的手，斷斷續續地吩咐：“你今日去讓……那郭堅給皇帝傳句話。”說到這兒她猛地吸了口氣，梗著脖子又開始激烈地咳起來。
周嬤嬤急得淚水直流，轉身給主子倒了杯參茶，哽咽著問：“太後想讓郭堅傳什麽話，奴婢都聽著。”
太後飲了口參茶，總算緩過來，聲音略略發啞：“你讓那郭堅告訴皇帝，就說哀家想通了……想再見見他。”
周嬤嬤一邊抹淚一邊點頭：“奴婢這就去傳話，太後且好生躺著。”說完將主子扶回到枕上，繼而轉身出了殿門。
剛過辰時，燕帝便坐著步輦聞信趕來，長驅直入進了慈安宮的寢殿，冷眼盯著病榻上形容狼狽的老太婆，面上浮起一抹得意，“母後說想通了，朕很欣慰，朕已料到母後遲早會想通的。”
太後喘著氣兒想從榻上坐起來，顫微微地剛支起胳膊，身子一晃又跌了回去，立於一側的周嬤嬤趕忙上前扶住她，在床頭放了個引枕，這才讓她順利地坐穩了。
太後略略仰著頭，對著燕帝虛弱地笑了笑，笑得憔悴的臉上紋路縱橫：“皇帝今日來得這般及時，看來確實是等不及了。”
燕帝不屑地笑了笑：“母後雖非朕的親母，卻是對朕足夠了解，”他說著徐徐靠近床前，壓低了聲音：“多少年了，母後一直拿著虎頭軍壓制著朕，令朕心頭郁結不得舒展，今日不好容易等到母後要交出虎頭軍了，朕自然會迫不急待。”
太後閉上眼眸，長長舒了口氣，繼而扭頭看向燕帝：“皇帝啊，哀家有句話想問問你，你能不能再走近一些？”
燕帝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拿到軍印了，心緒爽朗得很，有求必應地往前行了幾步，幾乎要挨到榻沿了，看著榻上茍延殘踹的老太婆漠然地笑了笑：“母後有什麽話，盡管問便是。”
太後神色微凝，牢牢盯著面前的燕帝，光從他身後的門口照進來，令他面上覆上了一層淡淡的幽暗，令那面容也跟著變模糊了。
“你再近一點，哀家看不清。”太後已是老眼昏花。
燕帝幹脆坐到床釁的一張圓凳上，眉眼裏仍藏著冷漠：“母後有什麽話直接問吧，否則朕會以為你在故意拖延時間。”
太後“嗤笑”一聲，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，一字一頓地問出口：“是你殺了庭玉對吧？”
燕帝神色一滯，好似沒想到太後會突然問這個問題，“母後這是聽誰在背後嚼舌根了？”說完冷箭一般看向周嬤嬤，“嬤嬤先領著宮人們退下吧，朕要單獨與母後聊聊。”
周嬤嬤嚇得胸口一緊，戰戰兢兢地應了聲“是”，繼而領著幾名婢子出了慈安宮的寢殿。
殿內只剩了“母子”二人。
太後盯著他笑了笑，笑得虛弱而得意：“皇帝這是害怕被旁人知曉自己弒兄奪位的醜事？”
燕帝故作平靜地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，答非所問：“母後今日叫朕過來，莫非意不在交出軍印？”
太後也答非所問：“宮中最高的閣樓乃是留香閣吧，它可是周朝留下的遺跡，自你坐上那把龍椅，便翻新了宮中許多建築，卻獨獨讓那留香閣保持了原樣，這是因為它能給你帶來一種特別的暢快感吧？因為……”她咬了咬牙，面色也跟著白了些許：“你便是站在那棟閣樓上殺死了庭玉。”
皇帝仍在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裏的玉扳指，神色裏帶上了幾許陰冷：“母後這是在威脅朕麽？”
太後咬牙切齒：“哀家用得著威脅嗎，哀家只須向世人道出真相，你便會立即被千夫所指，當初你如何奪我兒的性命，哀家便讓你如何地給他償還回去。”
“弱肉強食，乃是亙古不變的道理，庭玉已經死了，母後又何必要對他這般的念念不忘呢。”燕帝面無愧色，語氣裏還帶著戲謔：“母後眼下該想的事，是如何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太後的眸中好似淬了毒：“哀家行將就木，所剩時日不多，但哀家活一日，便是要與你鬥一日。”
燕帝焦躁地蹙了蹙眉，“看來朕剛剛說的許多話，都白說了。”他傾下身子，往床沿湊近了些許，近距離地盯著病懨懨的老太婆：“既然如此，那母後便別活了吧。”說完伸手一把掐住了太後的脖子。
太後早已骨瘦如柴，那脖子猶如一根枯枝，好似稍一用力便會被折斷。
她脹紅了臉，咬著牙在掙紮，嘴裏斷斷續續說著：“軍印……軍印……”
燕帝一聽“軍印”二字，又略略放松手上的力道。
太後咳了幾聲，痛苦地呢喃著：“你竟還想弒母，”她重重地吸了口氣，吸得整個人都跟著抽搐了一下，“所幸……所幸軍印……我已……交給向陽會的會長了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燕帝簡直難以置信。
太後哪怕被掐得只剩一口氣，面上仍露出那抹得意的冷笑，“洛庭軒……你……你坐不穩龍椅了。”
燕帝氣急敗壞地再次發力，不過片刻之間，便見太後脖子一歪，徹徹底底地斷了氣息，隨後如一只死狗般倒在了枕上，眼眸緊閉，嘴角卻仍是微微上揚。
到死，她都要讓他不得安寧。
燕帝懊惱地看了她一眼，拍了拍剛殺過人的手掌，緩了口氣，沈聲喚了聲“郭堅”。
郭堅應聲入殿，看到眼前情景，不由得一楞。
燕帝負手往殿外走，邊走邊吩咐：“太後身受咳疾之苦，已經駕崩了，其隨侍周嬤嬤殉葬。”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慈安宮。
立於殿外的周嬤嬤失神了片刻，繼而身子一軟，暈死了過去。
燕帝回到太和殿後焦躁地摔了好幾個杯盞，嚇得趙富貴戰戰兢兢，不敢輕易攏身。
夏德則立於殿內的空地上，抱拳勸慰：“哪怕是向陽會拿到了軍印，皇上也不必過於憂慮，皇上別忘了，周帝可是留下了一筆豐厚的寶藏，若是能找到那個寶藏，再用寶藏內的銀錢招募兵馬，燕國一樣可以立於不敗之地。”
燕帝聞言一怔，“你倒是提醒了朕。”他思量片刻，轉身坐回到了案前，喚了聲“趙富貴”。
趙富貴嚇得後背一緊，趕忙上前應聲，“奴才在。”
燕帝沈聲吩咐：“傳南蠻國小王子卓爾進宮，記住，讓他帶上手上的藏寶圖，來與朕商議和親之事。”
趙富貴甩著拂塵應了聲“是”，小跑著出了殿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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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慈安宮出來已到了亥時，街巷間僅剩星星點點的燭火，
皓月當空，萬裏清光，容瑾的身影猶如飛鳥，以閃電之速躍過高空，往公主府的方向飛撲過去。
他輕盈地落在了少女寢殿的屋脊上方，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到琉璃瓦上，細細長長的，猶如鬼魅一般。
自她離開，他確確實實成了無魂的鬼魅，睡不安，吃不好，哪怕張慕給他開了安神的藥湯，他也一碗碗將那藥湯喝下去，但一挨著枕頭，一想起她，無論如何便也睡不著了。
此時府中影影綽綽，檐角的紗燈在黑暗中散發出一片朦朧的微光。
他屈膝坐下，在夜色中深吸了口氣，繼而擡手以極輕的姿態揭開了屋頂的一片琉璃瓦，他太想她了，想看看她。
或許什麽也看不到，但至少能通過那方孔洞聞一聞她的氣息，如此，也就算看到她了，也就算貼近過她了。
而讓人驚喜的是，當他移開琉璃瓦片時，竟意外發現少女還沒就寢，正拿著帕子坐在榻前埋頭做女工呢，旁邊還站著一名婢女。
燭火的光亮太微弱，他看不清她的臉，但能看到她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，烏發披肩，一副慵慵懶懶的模樣，嘴裏還時不時地要嘀咕幾句，那聲音脆生生的、黏膩膩的，他聽著心頭一暖，好似又回到了從前一般。
少女對自己繡的圖案並不滿意，“圓圓，你說我繡的這個荷葉像不像荷葉？”
圓圓向來擅長女工，上前幫著看了看：“這個針腳要是再往這邊挪一挪就好了，看上去就更自然了。”
“那我再改。”少女揉了揉眼睛，毫不洩氣。
圓圓軟言相勸：“三公主，夜都深了，做女工傷眼，要不還是白日裏再學吧。”
少女撅起嘴，看了看自己繡的四不像的帕子，幽幽嘆了口氣：“罷了，這個你幫我改，明日我再重新繡一塊帕子。”
“是，那三公主快些上榻。”圓圓說著便轉身去鋪床。
少女張開軟乎乎的唇瓣扯了個大大的哈欠，又揉了揉眼，終於放下手裏的帕子，心緒仍是不大爽利：“明日我一定要學會，到時定能比‘那個人’繡的好。”
屋頂上的容瑾略略一怔，少女口中的“那個人”就是指自己吧？
自分開後，他學會了喝甜飲子，她卻開始像他一樣繡帕子，他們好似都活成了對方的模樣。
屋內的圓圓扭頭看了眼主子：“那個人是誰呀？”她對女工出色的人倒有幾分好奇。
少女撅了撅嘴，“沒有誰，我隨口一說而已。”說完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榻上，腦袋埋進枕頭裏，不吱聲了。
圓圓見主子已躺下，這便熄了屋內的燭火，踏著碎步出了寢殿，並關上了殿門。
夜，又變得悄無聲息了。
她在榻上靜靜地躺著，他在屋頂靜靜地蹲著，一上一下，近在咫尺，卻也遙不可及。
如此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，直至他估摸著她已進入夢鄉時，才稍稍挪動身體，湊近那方孔洞，重重地嗅了一口屋中的氣息，其實他什麽也沒嗅到，但就當是嗅到了她的味道吧。
之後，他輕輕地將琉璃瓦覆歸原處。
頭頂的月色更皎潔了，有幾顆閃亮的星子在月亮四周探頭探腦，猶如曾在他後院的門廊下探頭探腦的少女。
他再次坐到了屋脊上，輕輕從胸前掏出太後給他的那枚軍印，在霜色月光下，軍印表面散發出一層淡淡的金色，上方有個小小的虎頭浮雕，方形底座上則刻著太後的姓氏“鄒”。
虎頭軍乃是多年前太後借用洛庭玉餘部籌備的一支軍隊，十萬之眾，所向披靡，憑印調軍，認印不認人。
有了這枚軍印，他便向前邁進了一大步，記得燕帝曾許諾他，只要他為其奪得軍印，便允許他迎娶三公主，燕帝當真是小瞧他了。
他誓要拿著這枚軍印顛了燕國皇權，再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她，哪怕到時她不願嫁了，他也能安安穩穩地將她護在身側。
想到這兒，他不禁彎起了唇角，繼而枕著手臂躺下來，以屋頂為床，以天空為被，如此一直躺到天蒙蒙亮時，才借著昏暗的晨色起身離去。
這一夜，在她的屋頂上，他竟第一次睡著了。
慈安宮裏，太後也在天蒙蒙時醒來。
昨晚咳至半夜，不過才瞇了兩刻鐘，這會兒她又睡不安生了，咳了幾聲，嘴裏喚著“周嬤嬤”。
周嬤嬤擔心主子的咳疾，也沒回屋歇息，不過是在殿內的躺椅上瞇了一小會兒，聽到主子的喊聲，她立馬驚醒了，起身行至榻前：“太後，你可還好？”
太後喘了口氣，面色甚是憔悴，一把拉住她的手，斷斷續續地吩咐：“你今日去讓……那郭堅給皇帝傳句話。”說到這兒她猛地吸了口氣，梗著脖子又開始激烈地咳起來。
周嬤嬤急得淚水直流，轉身給主子倒了杯參茶，哽咽著問：“太後想讓郭堅傳什麽話，奴婢都聽著。”
太後飲了口參茶，總算緩過來，聲音略略發啞：“你讓那郭堅告訴皇帝，就說哀家想通了……想再見見他。”
周嬤嬤一邊抹淚一邊點頭：“奴婢這就去傳話，太後且好生躺著。”說完將主子扶回到枕上，繼而轉身出了殿門。
剛過辰時，燕帝便坐著步輦聞信趕來，長驅直入進了慈安宮的寢殿，冷眼盯著病榻上形容狼狽的老太婆，面上浮起一抹得意，“母後說想通了，朕很欣慰，朕已料到母後遲早會想通的。”
太後喘著氣兒想從榻上坐起來，顫微微地剛支起胳膊，身子一晃又跌了回去，立於一側的周嬤嬤趕忙上前扶住她，在床頭放了個引枕，這才讓她順利地坐穩了。
太後略略仰著頭，對著燕帝虛弱地笑了笑，笑得憔悴的臉上紋路縱橫：“皇帝今日來得這般及時，看來確實是等不及了。”
燕帝不屑地笑了笑：“母後雖非朕的親母，卻是對朕足夠了解，”他說著徐徐靠近床前，壓低了聲音：“多少年了，母後一直拿著虎頭軍壓制著朕，令朕心頭郁結不得舒展，今日不好容易等到母後要交出虎頭軍了，朕自然會迫不急待。”
太後閉上眼眸，長長舒了口氣，繼而扭頭看向燕帝：“皇帝啊，哀家有句話想問問你，你能不能再走近一些？”
燕帝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拿到軍印了，心緒爽朗得很，有求必應地往前行了幾步，幾乎要挨到榻沿了，看著榻上茍延殘踹的老太婆漠然地笑了笑：“母後有什麽話，盡管問便是。”
太後神色微凝，牢牢盯著面前的燕帝，光從他身後的門口照進來，令他面上覆上了一層淡淡的幽暗，令那面容也跟著變模糊了。
“你再近一點，哀家看不清。”太後已是老眼昏花。
燕帝幹脆坐到床釁的一張圓凳上，眉眼裏仍藏著冷漠：“母後有什麽話直接問吧，否則朕會以為你在故意拖延時間。”
太後“嗤笑”一聲，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，一字一頓地問出口：“是你殺了庭玉對吧？”
燕帝神色一滯，好似沒想到太後會突然問這個問題，“母後這是聽誰在背後嚼舌根了？”說完冷箭一般看向周嬤嬤，“嬤嬤先領著宮人們退下吧，朕要單獨與母後聊聊。”
周嬤嬤嚇得胸口一緊，戰戰兢兢地應了聲“是”，繼而領著幾名婢子出了慈安宮的寢殿。
殿內只剩了“母子”二人。
太後盯著他笑了笑，笑得虛弱而得意：“皇帝這是害怕被旁人知曉自己弒兄奪位的醜事？”
燕帝故作平靜地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，答非所問：“母後今日叫朕過來，莫非意不在交出軍印？”
太後也答非所問：“宮中最高的閣樓乃是留香閣吧，它可是周朝留下的遺跡，自你坐上那把龍椅，便翻新了宮中許多建築，卻獨獨讓那留香閣保持了原樣，這是因為它能給你帶來一種特別的暢快感吧？因為……”她咬了咬牙，面色也跟著白了些許：“你便是站在那棟閣樓上殺死了庭玉。”
皇帝仍在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裏的玉扳指，神色裏帶上了幾許陰冷：“母後這是在威脅朕麽？”
太後咬牙切齒：“哀家用得著威脅嗎，哀家只須向世人道出真相，你便會立即被千夫所指，當初你如何奪我兒的性命，哀家便讓你如何地給他償還回去。”
“弱肉強食，乃是亙古不變的道理，庭玉已經死了，母後又何必要對他這般的念念不忘呢。”燕帝面無愧色，語氣裏還帶著戲謔：“母後眼下該想的事，是如何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太後的眸中好似淬了毒：“哀家行將就木，所剩時日不多，但哀家活一日，便是要與你鬥一日。”
燕帝焦躁地蹙了蹙眉，“看來朕剛剛說的許多話，都白說了。”他傾下身子，往床沿湊近了些許，近距離地盯著病懨懨的老太婆：“既然如此，那母後便別活了吧。”說完伸手一把掐住了太後的脖子。
太後早已骨瘦如柴，那脖子猶如一根枯枝，好似稍一用力便會被折斷。
她脹紅了臉，咬著牙在掙紮，嘴裏斷斷續續說著：“軍印……軍印……”
燕帝一聽“軍印”二字，又略略放松手上的力道。
太後咳了幾聲，痛苦地呢喃著：“你竟還想弒母，”她重重地吸了口氣，吸得整個人都跟著抽搐了一下，“所幸……所幸軍印……我已……交給向陽會的會長了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燕帝簡直難以置信。
太後哪怕被掐得只剩一口氣，面上仍露出那抹得意的冷笑，“洛庭軒……你……你坐不穩龍椅了。”
燕帝氣急敗壞地再次發力，不過片刻之間，便見太後脖子一歪，徹徹底底地斷了氣息，隨後如一只死狗般倒在了枕上，眼眸緊閉，嘴角卻仍是微微上揚。
到死，她都要讓他不得安寧。
燕帝懊惱地看了她一眼，拍了拍剛殺過人的手掌，緩了口氣，沈聲喚了聲“郭堅”。
郭堅應聲入殿，看到眼前情景，不由得一楞。
燕帝負手往殿外走，邊走邊吩咐：“太後身受咳疾之苦，已經駕崩了，其隨侍周嬤嬤殉葬。”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慈安宮。
立於殿外的周嬤嬤失神了片刻，繼而身子一軟，暈死了過去。
燕帝回到太和殿後焦躁地摔了好幾個杯盞，嚇得趙富貴戰戰兢兢，不敢輕易攏身。
夏德則立於殿內的空地上，抱拳勸慰：“哪怕是向陽會拿到了軍印，皇上也不必過於憂慮，皇上別忘了，周帝可是留下了一筆豐厚的寶藏，若是能找到那個寶藏，再用寶藏內的銀錢招募兵馬，燕國一樣可以立於不敗之地。”
燕帝聞言一怔，“你倒是提醒了朕。”他思量片刻，轉身坐回到了案前，喚了聲“趙富貴”。
趙富貴嚇得後背一緊，趕忙上前應聲，“奴才在。”
燕帝沈聲吩咐：“傳南蠻國小王子卓爾進宮，記住，讓他帶上手上的藏寶圖，來與朕商議和親之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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